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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家庄战役”的近距离感受

时间:2024-11-13 16:39:01文章来源:

  19471112日石家庄解放,那年笔者10周岁,正读小学五年级,刚开始懂些世事,住在获鹿县(今鹿泉市)南新城农村老家,离主战场很近(距敌外市沟防线7.8公里,距火车站11.8公里),所见所闻,至今仍然历历在目,音犹在耳。
 
大战前的敌占区一瞥

  石家庄当时叫“石门”。有人说石门是日本人起的名字。其实,早在1925年北洋政府建市时,就叫石门,后撤消市制,自然又叫石家庄了。1938年日本侵略军建市时,又定名石门,不过我们这一带老百姓始终以石家庄称呼它,口语发音听起来很像“舌庄”。“你去哪?”,“舌庄”,是路上人们打招呼时的常用语。

  石家庄是战略要地。日本投降后,共产党受降没有成功,被国民党军抢占。此后两年多,这里是国民党进行内战的重要战略据点,但处在我晋察冀、晋冀鲁豫两大解放区的包围之中。党的地下活动十分活跃。

  当时在石家庄国民党驻军很多,经常有几万人,占城市人口的10%还多,到处能看见兵,不但市区,连镇、集市也充斥着军人身影。

  最早接受石家庄的是侯如墉部,原是国民党军第四支队(曾叫十三支队),抗日战争时期活动于石家庄西部。该部名为抗日,实际上正如当时民谣说的,是“八路打,民军(国民党河北地方武装)看,十三支队光捣乱”。1943年,侯如墉随其上司冀察战区副司令长官兼第二十四集团军总司令庞炳勋投降日寇。抗日胜利后,他们摇身一变,成了“曲线救国”,“老子抗战八年”的“英雄”。

  老百姓虽然不受日本鬼子的欺压了,但对蒋军也很失望。记得有一天,村里的“官人”——可能是“保长”,领着一名军人,走门串户,逢人便说:你们看看,这是真正的“国军”到了。这大概是当局特意布置的一场作秀。笔者这是第一次看见国民党兵,但这位“形象大使”实在不怎么样,瘦小而猥琐,倒背着一把长枪,一句话不说,也不与人打招呼。有一次笔者还看到,一名国民党兵径直走进老百姓家(我们家乡的习俗,白天都是不关大门的),说是“买”鸡蛋,但拿到后就扬长而去,原来他说的“买”就是白拿。笔者还看到“国军”在村里大批拉夫,被拉的青壮年回来说,去后叫他们混在队伍中冒充军人,等上边来点数,当官的按假人数冒领军饷,然后就是入私囊了。从这几件实事中,国民党军队的腐败可见一斑。

  稍晚驻守石家庄的是蒋介石嫡系胡宗南所属的第三军,军长罗历戎。不过这位“罗军长”在石家庄解放前20天,已和他的军部、1个师加4个团共1.2万人马,在清风店做了解放军的俘虏。石家庄战役前,敌三军已经溃不成“军”(连军部都没了,何以成军),只留有该军的三十二师,以及老蒋紧急空运来的暂编三十二师六团,保安九、十两个团。还有20余县的流亡政府保警队,另有一些杂牌军。

  国民党还有一支不小的武装,叫“自卫队”。成员从当地招募,教官由正规军官担任,驻在“炮楼”里。我们村西边的一个土疙瘩上,就修有碉堡,驻有大约一个排规模的“自卫队”。他们是雇佣军,装备不错,吃得挺好,一色的黄哔叽军服,崭新的长短枪、机枪,腰间挂着手雷,神气活现。军官经常体罚士兵,左右开工打嘴巴,打得满嘴流血。“自卫队”们还经常胡走乱窜,记得有一次有个家伙来到我们村小学校,坐在书桌上胡吹六拉,无非说他们的枪怎么怎么好,一不小心走火了,打在了屋顶木梁上,吓得小学生们面如土色。解放石家庄战役一开始,他们便连夜逃窜,“炮楼”立马被解放军点燃了。

  当年物价飞涨,流行的“法币”“关金”没信用,尤其是粮食,集市上往往上午能买一斗的钱下午就只能买几升了,一般人都为吃穿发愁。民谣说“(日伪时期)想中央,盼中央,中央来了更遭殃。”人民群众特别是穷人,向往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区。后来得知,我们村以赵兰福为书记的村党支部,早已经成立,有党员3人,开始地下活动,经常在野外窑沟里开会,秘密做群众工作,和上级建立了联系,准备迎接新世纪的曙光。
 
这一仗打得真漂亮

  那个年代,我军部队集合时总是军歌嘹亮。记得有一句歌词是:“这一仗打得真漂亮”。这虽然不是专指石家庄战役,但恰是石家庄战役最好的写照。

  当时的石家庄,号称铜墙铁壁。国民党在日本鬼子防御工事的基础上,建成了内市沟、外市沟防线。碉堡密集,密布着地雷、尖桩,还有环城的铁道装甲车。国民党驻军吹嘘“可以坐守三年”。

  笔者曾在走亲戚时看到过封锁沟,两层楼那么深,没水,但沟底布满尖桩等障碍,沟岸边有岗楼、电网,到处是枪眼,真所谓明碉暗堡三步岗、七步哨,防守森严。再往里是军用环城铁道,不时有装甲列车隆隆开过。后来看到的地图显示,外市沟基本上是正四边形,大小和位置与现在的外二环相接近。大体走向是:从花园村东北→槐底村东南→玉村西北→钟家庄西→钟家庄西几里处→吴家庄村北→再回到花园村东北。内市沟的走向围绕着城市的建成区,为圆形,也是由深沟、堡垒组成。第三道防线是以大石桥为中心,由土木、麻袋构成的街垒。

  石家庄战役是由聂荣臻等领导的晋察冀军区,杨得志、杨成武等领导的晋察冀野战军策划,刘少奇、朱德等领导的中央工委同意,报毛泽东、周恩来等领导的中央军委批准的,是解放战争进入反攻阶段的标志之一,在党史、战史、军史上都有重要地位。参战部队中,由郑维山、胡耀邦等领导的晋察冀军区三纵(纵大体相当军的建制),从西南方向主攻;曾思玉、王昭等领导的四纵从东北方向主攻;晋冀军区部队从西北佯攻;冀中军区部队从东南佯攻。晋察冀军区直属炮旅组成4个分群,重点支援主攻。光晋察冀解放区政府就调集了1万副担架,4000余辆大车,10万民兵、民工随军作战。可以说集中了优势兵力,形成泰山压顶之势,是一场有把握的部署。

  由于人们已经习惯了战争环境,石家庄战役前,虽然形成了两军对峙,我们这一带社会相对平静,老百姓还是下地种田,茶馆照常开业,人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总攻前一天村小学还上课。对形势当然是普遍关注的,偶尔有人买到当时石家庄仅有的8开纸小报,就有许多人围观,不识字的听别人读。虽然有公共场所张贴着“莫谈国事”的告白,但禁不住人们的街谈巷议。笔者经常听到街坊的大人们私下里说:“看来共产党非成这一功不可。”

  1947116日0时,枪炮声大作,石家庄战役总攻打响了。那天我们几个五年级同学还想照常去临村上学(本村只有四年级以下),过太平河时看到一列担架队抬着伤员走过来。当时头上好像不时飞过流弹,我们不敢往前走了,才又折回家来。此后六天多,枪炮声一直没断。

  根据后来资料印证,战役的经过大体是:116日至8日,我部队占领了大郭村飞机场,解放了获鹿城,攻占了国民党军吹嘘为“铁打的”云盘山高地,打瞎了敌电网防御系统;8日至9日晨,攻破了外市沟,留地方部队肃清外市沟残敌,野战军开始突击内市沟;9日夜,我军冒雨挖地道,一夜成功,通过地道接近了内市沟;10日傍晚,突破内市沟防线,后续部队进入中山路,向火车站一带进击;11日上午,逼近敌核心阵地;128时,向大石桥发起总攻,11时全歼守敌,俘国民党“石家庄防区总指挥”刘英,石家庄战役结束。

  解放石家庄一仗,打得非常漂亮,歼敌三十二师等部24200人,解放了24万人民,缴获坦克9辆,火炮100余门及大量机车、汽车和军用物资。我军共伤亡6075人(据中共党史出版社《大辞典》648页)。从此晋察冀、晋冀鲁豫两大解放区连成一片。

  石家庄战役首创了人民解放军夺取重要城市的先例,为尔后进行城市作战提供了重要经验。为了啃下这块硬骨头,部队贯彻朱德总司令提出的“勇敢加技术”的精神,发扬军事民主,采用了许多新的高招。如“土工作业”的办法:把曲曲折折的地道,延伸到敌人的防线下面,埋上成吨的炸药,随着一声巨响,炸开一道缺口,步兵冲进去,展开巷战。再比如“大炮冲锋”:市区东北部的云盘山高地,一度成为拦路虎,部队创造性地将大炮推向前沿,近距离平射敌堡,一举攻了下来。还有“掏心战术”:我军派小股部队,趁乱勇敢穿插,一直到敌人的心脏,进入了敌最高指挥所。敌酋刘英在被解放军用枪逼住时,还感到周围都还是他的部队,被俘十分意外,实现了“擒贼先擒王”。经过攻心,逼他下令停止了蒋军的抵抗。
 
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

  “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解放后石家庄的新景象,用事实为这句流行歌词做出了诠释。

  首先是生产力的发展。在上世纪初开埠时,石家庄经济一度发展较快,但从北洋政府时期就战乱不止了。直皖战争、两次直奉战争、晋奉战争、国奉战争中,石家庄或是战场、或是斗争旋涡,军阀们争来夺去,多次“城头变幻大王旗”。特别是1928年1月至8月间,晋系军阀与奉系军阀在石门、井陉、获鹿等地持续混战,给当地人民生命财产造成巨大损害。大兴纱厂、正太总机厂被迫停工,大批物资被军阀掠夺。蒋阎冯中原大战时,这里是阎军指挥部所在地。沦陷八年是日军的战略重镇,后又成为国民党发动内战的重要据点。长期战乱兵燹,使石家庄民不聊生,经济停滞了30年。194711月获得解放,石家庄成为经济大发展的“起点”。

  战役后恢复之快,超过人们的预期:第三天通邮;第六天发行《新石门报》;第十天恢复市电话;38天修好了炸毁的电厂正常供电;年内全面恢复了生产。

  在笔者农村老家,随着炮声来了许多地方干部,一色的毡帽,灰色中式棉衣裤,平山口音,说话和气,见了群众就宣传演讲。主题词是:四一二事变、八年抗战、重庆谈判、国民党发动内战、解放军打胜仗、土地改革政策等等,很有说服力。从他们那里,笔者第一次知道了党史上的一些大事。

  接着土改工作队就进村了。笔者觉得我们村应该说土改很顺利,基本没有出现什么极“左”的现象。贫协、民兵等各种组织都成立了,党组织当时是不公开的,只知道有支部和党员,但不知包括谁人。

  笔者还有一段参加儿童团的经历。儿童团先是吸收贫下中农儿童做骨干。有一天他们在街里排着队学唱歌,很多人围观,笔者也在其中。一位驻村土改工作队员指着笔者问村干部说:“他家什么成分?”回答:“富裕中农。”那位土改队员便拉了拉笔者说:“那你也站进来吧。”当时的条件就是这么“唯成分”,中农、富裕中农是团结对象,可以参加儿童团。笔者当然愿意,从此便成为儿童团员了。因为已经是高小生,笔者在团里还很受器重。当时儿童团主要任务是在村口站岗査“路条”,没“路条”是不能出入的。但不少儿童团员甚至民兵,没上过学,易受蒙骗,听说有个人拿着有字的糊窗户纸混过去了。我们几个识点字的便很受“重用”了。记得当时孩子们“执法”很认真,没路条的,熟人也绝不通融。

  我们村经常有部队借房子驻防,大部分人家里都住过兵。指战员进门总是先办两件事:扫院子、帮房东挑满水缸。军民关系非常好,电影上的描写,确实是真的。笔者家里房子多些,多次住过部队,还住过“大官”,最高级的首长是朱良才,后来他担任过北京军区政委,授上将军衔。他带有家属,儿子和笔者差不多大,我们成了好同学和朋友。

  1948210日,解放后的第一个春节,特别热闹。因为人人有地有房有衣有粮了(地主也有相应的一份),不见了历年“过年如过关”,大批人啼饥号寒,乞丐成群,穷人躲债,甚至卖儿鬻女的“杨白劳现象”;而是家家白面馒头、包饺子,村村有秧歌、社火等花会。我们儿童团的秧歌队,到周围各村表演,所到之处一片欢声笑语,还经常受到临村花生、红枣的招待。

  解放后的石家庄,成为党中央城市工作的试点,华北战场物资供应基地,在这里培养输出了大批军政干部和兵员。《人民日报》、人民银行、华北人民政府都是在这里诞生的。

  解放后,石家庄进入了大发展的“历史高地”。1947年时,石家庄虽说叫大城市,但没有公交、没有大学,中学只一个,巴掌大的公园连“一个猴”都没有。现代工业就是大兴纱厂、井陉矿、老焦化厂和电灯公司、火车站。经济总量当时没数字,1950年的统计,大约是3000万元,当然和今天无法比拟。解放石家庄,实质上是生产力的解放。

  我们回顾历史向后看,目的是向前走。牢记历史,感受今日成果的来之不易,发扬老一代军民团结奋斗的光荣传统,增强信心,告慰先烈,又好又快地建设石家庄,就是对解放石家庄最好的纪念。
 
 2007年4月1日
 
 来源:《石家庄党史资料汇编(一)》,略有删减。作者系石家庄地、市合并前原石家庄市委党史研究室主任。